柯昌兰:峇南河的呜咽



生活在峇南河畔的人,时不时听到河水呜咽,甚而把眼泪漫上岸。
河似乎一年比一年不开心,尤其是这一年来,动辄流泪,轻率上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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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月接近尾声时,天空成天阴着一张脸,内陆暴雨频频,河与天空相乎应,峇南河从低声饮泣变成号啕大哭,大水摸黑上岸,先漫向地势较低的沿河两岸。
那一天,我一如往常,穿戴整齐开着车上班,却发现停车处一片水汪汪,水已来到我的脚下。我唯有脱下高根鞋,从后车厢拿出水靴,踏着水走向办公室。
那一天之后,峇南河泻洪般的泪淹了半个城,速度之快,令人失措。人们在淹水的五脚基上低头接耳,交换潮汐的情报,想要探询河的心意。
结论是,河又流泪了,泪漫上街道,淹及足踝,攀上人们的膝头。
街上的水一夜之间登堂入室,直达我的办公室,浸湿我的脚踝。办公室白色墙上有洗不脱的高低不一的水痕,记录那些年河水爬上岸的痕迹。
流淌在脚踝的水何等熟悉,就像刻在墙上的水痕,对我诉说一条河所承载的悲伤和怨恨。
船舟在路上摆渡,上班载我一程,下班载我一程,中间外出工作又坐上船舟,生活在“水乡”,却没有想像中的浪漫。
下班迟了,叫不到船,只有涉水回家,积水没过水靴,让笨重的水靴更为笨重。街灯映照在积水的街道上,我每跨一步,浪花便把灯影击碎。
很多人在社区里的社交平台上发表对河流动辄流泪,轻率上岸的不满。人们也认为,是时候疏浚,让河有自由奔流的喜悦,有潮汐潮落的欢呼。
也有人建议在内陆建造水库,拦洪蓄水,调节水流,让峇南河的眼泪不再汇集成一道洪流。
可是,没有人问,河为什么痛,为什么恨,为什么动辄流泪?
我心里明白,其实峇南河深深爱着生活在它臂弯里的人们 ,让他们予取予求。因为,它知道,这些人一住就好几代,只取一瓢之饮,辛勤耕种,撒网捕鱼,只为换一碗饭吃,只图一家温饱。
对河流赶尽杀绝,剥光覆在它身上绿衣的,另有其人。
过去毫无节制的开发,文明与发展的毒液侵蚀它的骨髓,已伤了河的元气。渐渐老去的河,日愈含偻,每一个转折,都触及它的痛处。我知道,它有多少恨,便有多少泪。
河整整哭了10天,泪才渐渐止住,在它离开时,吐我一身黄泥,让我极为狼狈。
这一天,我伫立河岸,俯下身轻轻对它说:你不要再来了好吗?河没有回答。
(星洲日报.砂拉越.评论.作者:柯昌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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