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马鲁帝，原该是鼓声与人声沸腾的时节。峇南河上长舟并肩，桨声划破水面，沉睡的小镇随著龙舟赛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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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今年的九月却被洪水改写。持续的暴雨使峇南河水位节节攀升，先是试探岸边，继而悄然越过街角，就在龙舟赛前夕，河水冲破岸边，淹入商店。
龙舟已备，鼓声将起，商贩与游客纷至沓来，本应是人潮如织的日子，可洪水更快一步，把街市据为己有，把欢乐硬生生按下了暂停键。为了安全，赛事主办方不得不宣布延期。这一纸声明，带来的不仅是失落，还有一连串难以承受的现实。
餐馆老板望着已备好的百公斤猪肉，不知所措；来自外地的马来商贩苦笑著说，他进的食材已全部运抵马鲁帝，进退两难；街角服饰店的老板娘更是无奈，防晒衣、防晒帽与雨伞，本是往年畅销的龙舟赛货品，如今全数积压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，击碎了人们的期待。龙舟未能下水，却先被洪水吞没。
我踩着积水回到办公室，边接电话边敲稿，忽然感到脚底一丝冰凉。低头一看，河水已悄悄爬上脚踝。那一刻，我才真切明白，马鲁帝整座城，已泡在水中。河水冰冷入心，我找来一个小桶垫在脚下，把手上的工作一一处理。
或许是失落需要出口，龙舟赛虽已取消，但赶赴小镇的民众仍络绎不绝。咖啡店的五脚基坐满了人，但人人脸上明显写满失望与落寞。市区停车场搭起的白色帐篷，原是预备给美食摊位使用，既然租金已付，外地摊贩索性点燃炉火，做起生意。
夜幕下的街道异样喧闹，人们或许还怀抱着未泯的期待。白色帐蓬内外，食客泡在水里，大口吃着，仿佛是一种对失落的宣泄，一种逆境里的快乐。水中倒映着灯火，人声鼎沸，热闹竟像是对洪水的挑衅。
翌日清晨，一切归于静默。帐篷空荡，街道冷清，商店停摆。只有水，仍在脚下荡漾，带著无声的低泣。我站在水深及膝的路中央，有点恍然，难道昨晚沸腾的人声，只是我的幻觉？
这些日子，我每日踩着积水走过街道，望着被洪水包围的商店，有一种泫然欲泣的苦楚。许多外地朋友传来讯息，总是问：你还好吗？
是啊，马鲁帝，你还好吗？
在淹水的街道、泡烂的货物、失落的笑容之间，这声问候，像是一记抚慰，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。
水退后，街角会再开出晨曦的花。脚下的泥痕，会被风吹乾，也会被时光慢慢抹平。马鲁帝啊，哪怕鼓声一度停歇，你的河水依旧流动，你的心依旧跳动。
总有一天，桨声会再一次划破宁静，热闹会回来，笑声也会回来。而这段与洪水为邻的日子，将成为你更坚韧、更温柔的注脚。
（星洲日报．砂拉越．情怀大地．作者：柯昌兰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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